【思念之情】戴世琪/痣

當地心引力拉垮我臉部線條時,它竟也跟着下滑,幾乎要貼近嘴角了。

與我共生數十年,曾多次想除掉它,身邊總有些耳話提醒着我:「再過幾年。」「五十歲以後再說。」「這是愛吃痣,有它,妳一輩子不愁吃。」「點掉會破相,留着它沒什麼不好。」聽多了,也就拖着沒處理了。

在一次陪着想披婚紗的朋友去算命,我搭便車問算命老師是否該除掉這顆痣,老師貼近我的臉,瞧了瞧它,說:「沒長在法令紋上,這顆痣不礙事,就留着吧。除非你真的很不喜歡它。」

說不上討厭或喜歡,照鏡子時偶爾會想,沒有它,我的運勢是否會轉彎,轉好轉壞,亦未知。當年三十出頭,哪來的法令紋,我似乎被糊弄了,算命老師的話別太認真,即使友人在算命之後不久,真的遇到她的真命天子,如願披上婚紗。

二十年前一位大我三十歲的同事,我們嘴角的痣一右一左、一大一小,面對面時兩顆痣剛好打招呼,她用厚重的粉底掩蓋着,但痣總是淘氣地透過積雪般的蜜粉跳出來Say Hi,不甩主人的刻意埋藏。而今我已到了當時那同事的歲數,痣也跟着長大了點,上粉底時刻意忽略它的存在,讓它盡情展現身姿,我知道我管不住它。

成年後它開始長毛,摸起來粗粗的,像男人的鬍渣,刺刺的,近幾年甚至出現白毛,如白髮穿插黑髮之中。聽說痣上的毛不要拔,運勢會下滑。我無法忍受長在它身上的毛,即使只以0.001公分的姿態探出頭,也想連根拔除。

我慣用食指與無名指輕壓着左上脣,再彎起中指觸摸它,判斷粗毛的長度是否足以下手根除。我拿着像是小時候媽媽從菜市場買豬尾巴回來時叫我在水槽拔豬毛用的小鐵夾,順着毛生長的方向,以鐵夾尖端對準那一丁點的小毛,使點小力,成功拔除的機率就像我的文章投稿到報紙被編輯留用的機率差不多,斷掉是常有的事,如同被退稿一般,只能過幾天等粗毛長出來時再來一次。

想起小時候,我曾問阿嬤:「爲什麼妹妹和弟弟的耳朵是幹耳朵,只有我是油耳朵?」阿嬤輕揉我的小耳垂說:「油耳朵的人比較好命啊。」我又問:「爲什麼他們的頭髮都好多,只有我頭髮這麼少?」阿嬤撫摸我的頭說:「頭髮少的人比較好命啊。」

「阿嬤,我該留下它嗎?還是找個什麼方法痛快的除掉?」我仰頭雙手合十,您還願意回答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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