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文回響】王如斯／自他走後

拜讀11月14日鍾兆寅的〈喪偶後的一年〉，想到友人顧姊。

顧姊是醫生娘，另一半陳醫師則是二婚，子女皆已成家立業。顧姊並未生育，婚姻關係看似單純，但陳醫師的子女對她仍有成見，認爲顧姊對自家老爸無微不至的照顧，是奔着財產來的；即便並未同住，仍常在家庭聚會裡對顧姊冷嘲熱諷，而先生對她所受的委屈，只在事後淡淡地說：「妳是有修養的人，不要跟年輕人計較，如果層次再高一點，不妨幽默以對。」然後以世界偉人的胸懷爲例，卻忘了顧姊只是一介凡人。

近年陳醫師失智，不得不將經營多年的診所關閉，而負責照顧他的顧姊，家庭地位的尷尬、對繼子女的吃力不討好，還有辛苦的照護工作，都讓她有苦難言。

年初，陳醫師完成人生功課，前往彼岸。往生當晚助唸完畢，顧姊在返家途中，想到此後不必再與陳家子女糾纏、不必終日在排泄物、配方奶、紙尿褲裡打轉……轉身先去餐廳吃頓豐盛的晚餐，然後下榻一間高級飯店；她不但沒有哭泣，反而一夜好眠。她說：「我對他問心無愧，如今卸下重擔，難道不能好好放鬆？我只是在做一件許多女性骨子裡都很想做，卻不敢做，或不好意思做的事。」

自從陳醫師走後，我發現顧姊愈發從容，她把家裡改裝成自己喜歡的樣子，學禪繞畫、易經，更毫無顧忌地把養在院裡的老狗帶回屋內，以彌補對牠多年的虧欠──因爲陳醫師對狗毛過敏，還有其子女帶着幼兒返家時，怕狗會傷害到小孩。後來顧姊常反諷地說：「家裡有小孩的不要養狗，那對狗不好。」

有親友批評顧姊根本不愛陳醫師，不然怎麼一點哀傷的樣子都沒有？她說，每天抱着遺照哭纔是愛嗎？她好好過日子，讓陳醫師安心，這不是愛嗎？

我很支持顧姊的想法，活着時盡心、盡力、盡意愛對方，一方走後沒有哭天搶地，沒有遺憾悔恨，謝謝逝者曾經的陪伴，爾後生者認真度過餘生，生死兩安，我想這纔是健康的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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